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軟肋

關燈
軟肋

牢房外

獄卒盯著楚存闕。

早晨時, 見楚存闕寫下一封放妻書,後來,便不再見楚存闕有旁的動作。

他坐在桌前, 淡然得仿佛入定。

到方才, 夜幕拉開, 楚存闕終於睜開眼。

他擡起眸,朝牢房裏, 那方狹小的,用鐵欄封死的窗戶望去。

透過獄窗, 透過那點稀薄的光芒與空氣, 看向遠方般。

獄卒不由再次想到。

楚存闕送出的那封放妻書。

刑房重地,非是想送什麽,就能隨意送出的。

然楚存闕位高權重, 他不該想送封信,有的是人, 想賣他這個人情。

自然,即便想賣他人情, 應走的章程,一樣也不能少。

從這裏送出的信,要受幾道審查, 層層把關, 確定他不曾向牢外傳遞消息,確定他信中未有玄機, 才能自刑部送出。

若他真的未曾在那放妻書裏動任何心思。

算算時辰, 現下, 那放妻書,應送到將軍府, 送到他妻子手中。

獄卒也有妻兒。

先時他因誤以為楚存闕要招供時,對楚存闕略有低看,到此時,竟也覺得,楚存闕光風霽月,雍京所傳,不假。

落難時仍能為妻子考慮,實屬難得。

而楚存闕。

唯有他自己知道,他不像看上去的那麽平靜,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底的掙紮與煎熬。

寫下放妻書時如此,此刻亦是如此。

然他已經放任過自己一次,在玉胭提起和離時,並未答應。可到頭來,卻又牽連玉胭。

到底是他貪了心,貪戀玉胭在府中時,那點名為家的溫暖。

縱使他算無遺漏,也並未算到,這一日,來得這樣快。

他以為,他還有時間為玉胭謀得安穩。

昨夜之事,他雖有籌謀,但,他賭不起。

或是說,他不願讓玉胭踏入這場賭局。

好像許多事情,在觸及玉胭後,就變了味,他心中不再無畏,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孑然一身,他有了軟肋,有了自己竭盡全力也想要保護的人。

楚存闕不敢想,倘若玉胭在這場爭奪中,受了傷,亦或者,更嚴重些,如夢中那般呢?

光想想,楚存闕就已無法忍受。

唯有謹慎,再謹慎。

這場局,牽連的人太多太多。

或許他們都還未察覺,這局,到底是誰布下。

明面上,唯有太子入局。

然楚存闕清楚。

這背後,謀劃一切的,是陛下。

陛下知道他暗查林家,等不及,要斬草除根。

這一局,他贏了,方能生;輸,則死無葬身之地。

玉胭同他說,她不願和離。

其實那一刻,他有驚駭,有不可置信,他也很高興,很高興。

他想不管不顧,與玉胭綁在一起。

但玉胭不該受他牽連。

他若此局輸了,這紙放妻書,就是她的退路。

眼前,窗外洩入稀薄的陽光。

楚存闕無比清楚,他不想輸,不能輸。

……

玉相原還想問玉胭,楚存闕差人送來的信裏,都寫了些什麽。

他瞧見玉胭慘白的臉色,猜想形勢嚴峻,更是急於知道信中內容,以便於他在外籌謀布局。

然玉胭並不給他看的機會。

玉胭匆匆掃了眼信件,就將信折起,牢牢護在懷中。

玉相也顧不及太多,忙問:“阿胭,信中有什麽?”

玉胭失魂落魄,像是未曾聽清,自顧自往屋內走。

玉相心急地叫住她:“阿胭,此時並非你任性之時。”

玉胭朝內走的腳步,頓了下來。

卻忽叫玉相覺得,不對勁。

玉胭的t反應,不對勁。她雖偶有嬌蠻任性之時,但也並非不明事理之人,楚存闕被帶走,她比誰都心急,又怎會在明明得到消息的情況下,刻意逃避?

玉相了解自己的女兒。

幾息間,玉相有了猜測。

楚存闕為人孤僻,但心有大義。

他遇此險境,定不想看到玉胭受他牽連。

且方才那小廝送信,稱得上大張旗鼓,若是機密之事,不會如此行事。

果然,下一刻,玉胭停下來,眼裏竟有些發紅,“是放妻書。”

玉相道:“這信,定是他出於無奈才寫下的,阿胭,不必難過。”

玉胭搖搖頭,她站在原地半晌,指尖擰著那紙放妻書,良久才道:“阿耶,我知道。”

她知道楚存闕為何會寫下這信。

她只是、只是……

他總為她將一切安排好。

他為她安排好退路,那他呢?

玉胭不想楚存闕將一切都分得清清楚楚,她不想楚存闕就此與她再無關系。

玉胭心慌意亂。

又恐楚存闕寫下這封放妻書,是預料到了什麽。

而這信,也恰能說明,他此刻處境兇險。

玉相道:“阿胭,你先將信收好。”

就在玉胭進屋前,暗衛又有要事來報。

玉相在這裏,暗衛說與玉相聽,也是一樣的。

她揉了揉眼角,壓下心底情緒,進屋,將放妻書折好。

進屋時,依稀聽見外頭的交談聲。

暗衛說那東宮接來的少年,在院內空缸底下,藏了幾樣東西。

他暗中搬開缸子,取出那幾樣物件,發現那是可誣告楚存闕的證據。暗衛那時無疑怒氣沖天,殺了那少年的心都有,但他也不敢輕舉妄動,於是立刻趕來青竹院,想將東西交到玉胭手裏。

來的途中,還發現妄圖往外通風報信的下人。

太子送那少年來將軍府,自然不會懷什麽好心思。

少年有此舉動,是意料之中。

玉胭將放妻書塞進荷包,快步跑出屋。

**

當日,雍京城內,已傳遍了流言。

說證據確鑿,楚存闕,不日就會被處死。

將軍府內,人心惶惶,下人戰戰兢兢,人人自危。

楚存闕犯了重罪,他府中的人,自也好不到哪去。

也不乏有想要戴罪立功,絞盡腦汁想找出楚存闕罪狀上報者。

玉相對此早有意料,將所有下人集中在一起,將他們的賣身契遞還。

這也是玉胭的意思。

當著眾下人,玉相拿出賣身契:

“若想走,拿回賣身契,日後再去尋些事做便可。這幾日金吾衛守在門外,你們出不去,可暫且先留在府中。”

“若不想走,便繼續留在將軍府內,將軍府在一日,就有你們一口飯。”

下人們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不知該不該相信玉相所言。

又見玉胭站在一旁,更是心底發怵。

往外通風報信,無非是怕受楚存闕牽連,想謀生罷了。

求生乃人之本能,玉胭初聽聞他們向金吾衛通風報信,更有甚者妄圖落井下石時,她確實做不到半點都不憤恨。

相反,她心底好像燃起一團火,既悲憤,又惱怒。

楚存闕平日待他們不薄,從不克扣,也從不吝嗇賞賜。

他們卻……

玉胭雙手緊了緊。

有人終於開口問:“這、這當真可以給我們?”

玉相頷首:“想離開將軍府的人,報上姓名、籍貫。”

那人報:“緒鄉,張大牛。”

玉胭聽到這名字,頓了頓,暗衛來報,說的那人正是張大牛。

暗衛發現張大牛時,張大牛正要翻墻出府,手裏頭還拿著封列數將軍府罪狀的信。

張大牛大字不識幾個,卻能寫出封信來。不過是背後受人利用指使罷了。

這樣的人,將軍府內,不知還有多少。

拿出賣身契,一是他們無辜被卷入其中,玉胭非心狠之人,與其讓他們繼續待在府內,不如放他們離開將軍府,二是有了一個張大牛,緊隨其後,不知還會有多少張大牛陸續冒出。

他們離開將軍府後,便不必再為求生而受人利用。

自然,若為求財而繼續受人利用,玉胭也管不了。

太子想要偽造證據,多的是法子,也不在這兩人三人。

玉相將手裏的賣身契遞給隨行小廝,由那小廝翻找尋出對應賣身契。

張大牛是府裏長工,專負責養馬餵馬,得了賣身契,兩眼放光,再不回頭,沖出屋去。

陸陸續續,又有人報上名字。

待到後來,屋裏,還餘下十人面面相覷。

玉相問:“你們,為何還不報上名字?”

玉胭也看向他們。

其中一人,是早晨時,玉胭在園子裏遇見的那人。

他們良久不語,後來忽齊齊跪下,“我們、我們不願走。”

玉相挑眉。

一人道:“將軍遭奸人陷害,如此危難關頭……小的雖人微言輕,但也非忘恩負義之人,昔年,若非得將軍收留進府,小的怕是已被人打死。”

另一人道:“從前小的在別的府幹過,月錢本就少,還會被克扣,可將軍府上,月錢比上一家多不說,還從無人克扣。”

似也知道此次局勢之危機,在玉胭開口勸說前,他們齊齊堅定道:“咱們想留在將軍府內,與將軍同生共死!若夫人有事差事,咱們也義不容辭!”

玉胭心底因張大牛激起的憤懣,在此刻,又被另外一種情緒填滿。

晨時遇見的那少年,分明害怕不已,卻也有留在將軍府的決心。

玉胭看向玉相,見玉相沒阻攔,點了點頭。

晚膳時,玉胭忽想起離開東宮時,聽書房裏提到太子妃,玉胭挑出個暗衛,命他潛入東宮,暗中護衛。

入夜以後,果然金吾衛又進院來搜查過一次,無功而返。金吾衛搜不出東西,到時,太子自會有所察覺。

怕玉胭一人在將軍府中,難以應付,玉相自是留在將軍府中。

他的公務,由玉府小廝送來,暫在青竹院內處理。

玉衡則留守在玉家。

夜裏,玉胭與玉相待在一起,她搬了凳子,坐在玉相面前。這樣一來,若出什麽事情,好有照應。

京中出了此等大事,事務自也多得處理不完。

深夜寂靜下來,玉胭胡思亂想。

上輩子,是玉家遭受誣陷。這輩子,是因為許多事情、許多人被提前發現,所以,才有了這般變故麽?

玉胭趴在桌前,不禁想到,楚存闕篡位之事,會不會也就此提前。

還有,楚存闕後來為何會篡位,是因遇到與這輩子一樣的誣陷,才不得不反擊麽?

玉胭一時失察,忽便聽耳邊一聲巨響。

玉胭應聲看去,就見一本文書落在玉相手邊不遠處,方才的聲響,便是因他扔出文書。

玉相神情凝重,語氣怒意沈沈:“這太子,到底想做些什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